青山一片石

暴娇室友文才兄【5】

一只手被紧紧攥住,剩下的另一只手需得去捞盆中的湿帕子,艰难地拧干水,再以极刁钻的姿势敷到那人的前额上。

  

祝英台也想不通事态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,可不应了梁呆子那句爱逞能么?

  

明明烧得路都认不了,染得她一手心汗,偏生摆出那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,谁都不敢靠近。

  

且还不是一般地逞强,偏是跨进房门一步,强忍着关上门才倒下的。

  

若非方才山长通知说贵客将至,让他们早些放堂回房早做准备,不定他还会在此地被晾上多久。

  

她不无恶意地嘀咕:“这么臭的脾气,我再晚来些谁给你收尸?”

  

这话是重了些,可她从来惜命,实在不理解为甚有人如此糟践自己身体。

  

谁料马文才似乎能听到一般,握她的手愈来愈紧,双眼紧闭,挣扎着想要起身,却囿于当下虚弱的境况,只能一次次摔回床上。

  

嘴里还胡乱嘟囔些什么,祝英台凑近一听,全是些什么,认错,别走之类的。

  

应是陷入了可怕的梦魇,她刚给他盖好的帕子也滑落掉地,额上新出了不少冷汗,汗珠滑过苍白的嘴唇,滴落在祝英台的手上。

  

她的手仍被牢牢束缚在他双手间。

  

往日拉弓射箭,弹琴写字的双手此刻哆嗦不停,像年迈的卖炭老翁。

  

说来二人上一世并无什么交集,可那些画面在她眼前闪现,竟是她不曾留意过的清晰。

  

大抵因他本就是个极优秀的人吧,兴许人们对他的恭维,除却家境以外,有好几成也是源于他本身。

  

情形已超出祝英台能控制的范畴,她起身想去唤人,奈何马文才始终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开,便如撒野使小性的孩童。

  

“放开!烧傻了怎么办?”

  

语声中已带一丝不自知的担心,府上有个痴痴傻傻的婢女,听说便是当年一场重风寒致使神智不清的,若非那日她偶然遇上管家,那孩子便又得被发卖出去。

  

“不放!不放,娘亲别走,文才会好好听话……你不要丢下我……”

  

祝英台一愣,有些复杂地看向马文才,她并非有意探听到这些秘辛。

  

但此刻若只袖手旁观,日后他要是真出了事情,她必定一辈子于心有愧。

  

思索再三,她还是选择坐在了床边,温软了声线,学着寻常人家娘亲哄孩入睡一般:“文才乖,娘不会离开,你要是好好听话,就给你买糖葫芦吃,好不好?”

  

这寻常的一句话,居然真的奏了效,梦中的人神情转为平宁,呼吸声亦渐渐和缓,连紧握的手也松开了些许。

  

祝英台趁机抽出手,奔出房外去寻人。

  

待得第二日,夫子在上方侃侃而谈,她却在下方以腕支额昏昏欲睡。

  

一道道眼刀似一把把夺命飞镖射来,祝英台也无心顾及了。

  

昨日好不易把大夫请来,马公子也于噩梦中挣脱,她尚未来得及松一口气,这人就又开始同她作起对。

  

好说歹说不让人进门把脉,靠门的脚步声稍明显一些,便有物事触门后落地的闷响声。

  

门外一群人抓耳挠腮,又惊又惧,马公子的霸道,没人敢忤逆。

  

到底还是祝英台憋着满怀怒意,进到房间捱了他不由分说的一枕头。

  

她想这若是个瓶瓷一类的硬物,头上肯定能见红,严重点也许明日就不用上堂,更甚者不用再做人了。

  

“好大的气性,马公子,这是闹哪出?”

  

他明显地愣住了,月白的绸缎长袍泛着冷冷的光,同他脸上因气急而蘊出的红晕相得益彰。

  

着实是难得的好皮相。

  

膏粱子弟可不就这么任性嚣张?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难道还要学着如何去体恤下人?

  

她望着他笑了,失望从眼神里流泄出来,末了又自顾地摇摇头。

  

不过是同窗之谊,不过是几次微不足道的交集,她不该想太多。

  

马文才一手撑桌,极勉强地面对她直立,一丝不漏地将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,眉头已越蹙越紧。

  

他不过是害怕,害怕最不能公之于众的伤口被揭露。

但她以眼神实审判之权,将他当堂定罪,让他手足都无措,整个人如被捕的逃犯一般无所遁形。

  

却又从其中窥探到一些隐秘的欣喜,他能感觉到,这个人可能是有那么一点,在乎他。

  

泛白的唇被他抿出微红的色泽,“我并非……”

  

“您金身玉体,同我等一介草民本就云泥有别,往日是祝某不识抬举,望马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,高抬贵手,我已向山长言明,明日便搬离此处,以免叨扰了公子清静。”

  

听至此处,马文才觉过味儿来了,是嫌他给她带来诸多麻烦了。

  

冷笑一声,他侧过身坐下,给自己斟了一杯茶,“何不现在就搬,多留一日碍眼么?”

  

似是倒茶已用尽气力,喝茶时手便抖得不成样子,马文才竭力仰头一饮而尽,茶水争先抢后自杯中滴落,洇湿了他散开的一大片前襟。

  

祝英台只觉这一幕格外刺眼,她上前夺走他手中的茶杯。

  

二人无言地对畤片刻。

  

马文才本就在重病之中,又经历这么一番大动肝火,早已是强撑之势。

  

可他不想在这人面前流露出任何软弱的姿态,同是来求学的世家之子,他不想因特殊的体质便低人一等。

  

“这便是你说的救命之恩,结草衔环以报?”语气不乏挖苦之意。

  

“那也得看人家领不领情,哪怕我今天救的是只狗,它还会对我摇尾巴。”

  

“你……”他愤愤甩袖,最后一丝体力也被消耗殆尽,跌坐在地上。

  

两人都不约而同一怔,祝英台正欲上前扶他起身,却被马文才一声大喝止住了动作。

  

“别过来!也别让人进来!”

  

“你的病若是不治,会越发严重的。”

  

他听后抬头看了她许久,看得祝英台莫名其妙,这才缓缓启唇解释道:“娘胎里带来的痼疾,休息一天便好了,用不着如此大动干戈。”

   

到底是忍住了再和他起口舌之争,她征询他的意见:“那去床上休息?”

  

他点点头默认了她言外之意,只在相携走向床榻时偷眼看她的侧脸。

  

睫毛长长弯弯的,眉眼是玉水河润泽出来的秀致,分明一副温和至极的长相,说话却半点不留情。

  

但他在心底偷笑起来,也只有她,叫那声马公子,只是为了打趣他。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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